九月诗抄（13首）
九月诗抄（13首）
雨 眠
＊九月
蜀葵枯萎，林间的一条小路
越走越窄，越荒凉
看不见，凉寒却一层层落着
且不时伴之以
鹧鸪沉闷幽深的提示。只是
我并不伤感，九月到来了
丛丛的一年蓬高举着承露的花盏
酢浆果趋于成熟，野酸枣也是
想着即将来临的凋落
头顶的树叶加快了万紫千红的步伐
——它们都是画者，打翻了颜料盒子
掏出内心藏匿的火焰
期待以可能的美，去参加死亡的盛宴
＊九月的蜀葵
一路向上，追着赶着，开到顶
开到无处再开，它们就把自己开没了
可以比拟的一个可着劲往大里长的女孩
终于，某个黄昏，在镜子中看见了成长的沧桑
悠长的一声“唉”，肯定在夜半某时叹出过
比月重，比霜轻，那一刻风踩过了蟋蟀凄清的歌声
生命里突然中断的心悸，宛若绝唱
其让草色更深，淹没了九月辽阔的声域
＊是更亲的夜晚
白天虫声暗了或没有了
像是被
人的声音覆盖或淹没
我重又开始向昨夜回溯
雨声制造的惊醒
弥散微醺之后的兴味阑珊
隐约中是某个名字
敲起了玻璃
模拟内心连绵不断的诉说
蟋蟀的弹奏逐渐分明之时
雨水和黑暗双重的反衬
聆听里的月光有着透明的翅翼
＊白露之夜
风吹冷了
月照亮了
夜深处凝沁的一滴水
白露，露白
藏不住露出来的白
倒逼出一口
时间肺腑中的冷寒之气
十万万绿色缄默不言
蛩声起伏不已的弹奏里
静观自身的哗变
＊选择小路走
选择小路走
想见着越来越多的草木
就是不想见人
这是一种选择的两面
鸟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人的声音就模糊了
山前和山后
这亦是一座山的两面
只有心是一体的
刚开始它好像藏着
后来自己出来了
赶着步点敲着胸间的鼓
＊窗子内外
蚂蚁于树枝上探索，停步，叩问和转身
我翻阅一古书，亦停顿，疑惑，思索和释然
——我们有同样的寂然，如火自焚
灰烬一天的光阴，不被钟表默念，也不为别人计算
＊艺术课堂
不换气唱到天亮，蟋蟀的表现，美声女讲师皱了皱眉头
不科学，不健康，不可学
从初秋到中秋，一径入向深秋，一枚秋叶子内部的调色
超出美术教授的经验，无言理喻且密不示人
黄就黄到极致，红就红到极致，死亡绚烂的表情变化
秋雨怎么说得清呢？一场接一场也是徒然
雨滴轻叩万物的节奏，滴——答，滴——答
唉，不说了，伫立窗前，教宋词的博士只能感喟：天凉好个秋
＊秋天的玫瑰
如果不能开到荼靡，不能修得凋落
那么请为我惋惜，难过和怀念
——我以殇定格了美的形态和现场
＊聆 听
我是被冻醒的。后半夜
夏天的被子有点薄了
然后我便听到了：嘹亮的三只
较清晰的两只和隐约的许多
沁凝着，覆盖着
厚厚的回忆，想象那半透明的身体
正在黑暗的擦拭中，一一摆放
曾经的那些月光、雨声和寂寥
几场雨后，草木湿冷的心情
抹去了大地的脸面
只留歌喉，一遍遍地
耐心祈祷，黑暗里一只只的耳朵
＊中秋月
说什么呢
苏轼说了，张若虚说了
还说什么呢
以前的两半
你走了，那么圆的月亮
坐在半坡上，又大又孤独
＊某处长的退休生活
梦里吃席没一个下属理会
梦到气不可遏气醒了
坐在一盘象棋前
吃掉红黑所有的车马象士炮卒
单留一个红帅独守大营
孤孤单单空空荡荡
遥望前方的楚河汉界突然想掩面而泣
＊秋天的课堂
一场场的雨
我于一遍遍的叩问之中
静观草木的成熟
或黄或红
野果子也有收获的季节
先是储藏
然后是晾晒
一颗颗的酸枣
过程了喜悦丰富的表情
几只鸟就这样飞起
复又慢慢落下
俯仰之间
它们于高处看了低处站定
顺随一棵树的摇摆
反复练习
秋风适宜的吟诵节奏
＊槐树的释然
橘生南国兮
北方有佳人
槐树想
南宋的皇帝在南方的太阳下
北魏的佛像在半山的石头里
我们就生在这干旱的黄土
云来了唱云
风来了唱风
一点水的恩情
做牛做马
衔环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