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作者:余光中
一生能有多少 落日的光景? 远天鸽的哨音 带来思念的话语。

瑟瑟地,感伤的落叶 悲秋之歌,萧萧地唱了; 一声一声,一声一声, 生命的琴,急急地奏了。
匆匆地,人生的长亭 过去了,在迷离的烟尘中; 当一切都已过去, 一切都已坠落,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你仰望着,那秋天的星空, 在蓝得伤心的天上, 纤纤的月牙,弯弯地, 一个玲珑的钩, 一个玲珑的钩, 是人间天上,
无边的思念。

诗歌赏析
这首诗虽然短小,但意蕴深远,可以从以下几个层面来理解:
主题: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叩问
诗歌开篇便以一个宏大而略带伤感的设问开始:“一生能有多少/落日的光景?” “落日”是时间流逝、生命走向黄昏的经典意象,诗人通过这个提问,直接将读者带入对生命有限性的沉思中,紧接着,“远天鸽的哨音”带来了“思念的话语”,这思念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流露,更可能指向对故乡、对文化根源的深切怀想,这在余光中的诗中是常见的主题。
意象的运用与情感的递进
- 落叶与悲秋:在中国古典诗词中,“落叶”和“悲秋”是紧密相连的意象,象征着衰败、离别和时光的流逝,诗人用“瑟瑟地”、“萧萧地”等叠词,不仅模拟了落叶的声音,也渲染出一种凄凉、悲怆的氛围,将人生的无奈与感伤具象化。
- 生命的琴:将生命比作“急急地奏了”的琴,生动地描绘了人生之短暂与仓促,琴声急促,象征着生命在不可逆转的时间轴上飞速前进,充满了紧迫感。
空间的转换与人生的历程
“匆匆地,人生的长亭/过去了,在迷离的烟尘中。” 这里借用了古代送别的意象“长亭”,人生被比作一场漫长而又急促的旅程,旅程的终点是“迷离的烟尘”,象征着往事如烟,一切都将归于模糊与消逝,当“一切都已过去/一切都已坠落/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时,诗歌的情感达到了一个高潮,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宿命的慨叹。
从现实到永恒的升华
在经历了现实的失落与感伤之后,诗人的视线从地面转向了天空,仰望“秋天的星空”,深邃的“蓝得伤心的天”再次强化了悲伤的基调,而最终,全诗的情感焦点落在了“纤纤的月牙”上。 这弯弯的月牙,被诗人反复咏叹为“一个玲珑的钩,一个玲珑的钩”,这个“钩”意象,精妙绝伦:

- 形态上的钩:它精准地描绘了新月如钩的形状。
- 功能上的钩:它像一个无形的钩子,钩住了天上的星辰,也钩住了地上的人间。
- 情感上的钩:它钩住了诗人心中无尽的“思念”,这思念跨越了“人间天上”,连接了个体生命与浩瀚宇宙,连接了逝去的时光与永恒的星空。
这个结尾,将个人的感伤上升到了一种宇宙性的孤独与永恒的思念之中,使得整首诗的意境变得开阔而深远,余味无穷。
《一生》是一首将个人生命体验与宇宙时空意识完美融合的杰作,它通过对时间、空间、自然景物的描绘,层层递进地抒发了对生命短暂、时光流逝的深切感怀,最终在星空与月牙的意象中,找到了一个容纳无尽思念的永恒载体,余光中先生以其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和现代诗人的敏感,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生命画卷。
